编者按：11月17日-25日，2023年长江商学院新航海系列之“寻梦墨西哥”代表团一行到访墨西哥城、蒙特雷、瓜达拉哈拉等墨西哥城市，对墨西哥做了深入、全面的考察。本文为长江商学院高层管理教育副主任曲韵凡撰写，以飨读者。
长江商学院到访华富山园区
早在疫情开始之前，美国提出所谓“近岸外包”/“友岸外包”，以及美墨加贸易协定，特朗普促使众多中国制造业企业家频繁来往太平洋之间，以期在墨西哥投资建厂，规避地缘政治风险。仅2023年上半年，就有19项中资企业对墨投资项目，高达104亿美元（source: DataMexico），而实际来自中国的投资额很可能大大高于这个数字，根据墨西哥国立大学中墨研究中心（Cechimex）的解释，很多来自中国的投资绕道其美国分公司，没有计入来自中国。墨西哥唯一一家拥有中国投资的工业园“华富山工业园”：由中国出海先锋-早在2000年便开始在海外建设工业园的华立集团在2018年启动建设，另外两家合作伙伴分别是富通集团、Santos家族。Santos家族是新莱昂州知名的政商家族，起初仅仅是把自家15平方公里的地块卖给华立，合作谈判过程中被华立创始人与董事会主席汪力成的魅力与格局打动，最终以入股20%的方式，全面参与了华富山工业园的建设和对中资企业的服务。华富山也是本次参访之旅中重要的部分，Santos先生拿着“谷歌翻译”APP，面带微笑全程出席中国企业家座谈会，可见对这一事业的投入。仅仅距离美国得克萨斯州180公里的华富山工业园，已经吸引了海信（已投产，主要生产冰箱、烤箱等白色家电）、敏华控股（将近完工，生产按摩沙发）、圣奥、蓝思科技、振德医疗等众多目标市场为北美的中国制造业企业。
华富山园区平面图
位于墨西哥北部、与美国相距仅180公里的第三大城市、新莱昂州首府 – 蒙特雷(Monterrey)，是墨接受外商投资第二大目的地，超过70%“近岸外包”相关的投资都发生在这里。该城也是此次参访的第二站，相比墨城和瓜城，能明显感觉到蒙特雷的生活水准、工作方式、生活习惯都无限接近美国（历史上确实发生过北部四州想投票独立加入美国的事件。本次会见的蒙特雷政府官员办公室内悬挂的除了墨西哥国旗、新莱昂州州旗外，还有美国和德州的旗帜），人均收入高（1.68万美元vs全国平均9400美元），人均教育程度更高。与蒙特雷经济发展部部长的沟通中， 我们能了解到新莱昂州的以下优势：1.在提供产业链整合方面下功夫，经济部有专人负责产业链整合，能够为投资企业对接上下游供应链资源，目前已有多达4000多家跨国企业入驻，以欧美日韩为大头。2.一切都围绕支持工业与商业展开，该市唯一一个政府主导的工业园为创新与技术转化中心（PIIT），占地110公顷，致力于为跨国企业建立研发中心提供便利（此次参访了该园区的纳米技术实验室和生物技术实验室，相关设备都由政府配齐，土地免费提供，但设备与技术水平相比国内有明显差距）。3.更重视教育，新莱昂州拥有整个墨西哥最令人羡慕的劳动力队伍：4 所重点院校、300所大专院校；每年1.4万工程与科学专业毕业生。4.更安全，蒙特雷大都会区的圣佩德罗加尔萨加西亚（San Pedro Garcia）被誉为墨西哥最安全的城市。中国企业对进入墨西哥市场的想法不是一时冲动。全球贸易规则、供应链体系在快速调整整合重组，作为已经适应了20年前WTO规则的中国企业来说，原来中国生产卖全球的景象正在改变，欧美日韩等跨国企业对于疫情冲击下的供应链停摆危机历历在目。北非（供欧洲）、东盟（供亚洲+全球）、北美（供北美）的分布式产业链重组势在必行，中国企业或被动或主动都在将目光转向美国以南，同一参访团的多位企业家已经多次到访墨西哥。因此就不难理解为何习近平主席在11月16日APEC期间会见墨西哥总统洛佩斯。中墨早在10年前，习近平主席访墨期间便上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此次参访团拜访了中国驻墨西哥大使馆，张润大使与邹传明公参热情介绍了两国稳定发展的关系与经贸往来特点，张润大使特别指出“中墨关系呈现良好发展态势，从贸易、投资再到项目落地，各个方面都在节节攀升，在全球来看，也是逆市上扬的态势。作为中国为数不多的贸易顺差国。我们要对自己的客户好一些。”对于中国来说，墨西哥是重要的“客户”：2022年，中墨贸易总额为949.65亿美元，同比增长9.8%，中方出口775.35亿美元，处于贸易顺差地位。虽如此，在墨西哥对外贸易中，中国占比仅为13%，高达76%的经贸往来都归于美国。以下是从几个大方面对墨西哥整体国家情况的总结，希望对于进入墨西哥市场的中国企业有一定帮助：墨西哥总体政治稳定，总统每六年一次大选，目前由洛佩斯领导下的Morena左翼党派掌权，2024年即将再次大选，两名女性候选人，预计Morena党派将继续执政。明年也是美国大选年，将会出现有意思的场面：美国很可能选出年纪最大的总统，而墨西哥可能出现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中墨两国关系应不会出现重大波动，但对于企业来说，在联邦制国家，与当地州政府、地方政府搞好关系，争取最优惠政策和在用电、用水、用工上的支持更为关键。联邦政府财政保守，不举债，不投资基建，也不鼓励民间资本参与，若想短期改善道路交通、机场铁路、金融交易等设施，几乎不太可能。腐败是墨西哥政府的问题之一，当前政府一直保持与腐败斗争的架势。经济上长期保持的2%GDP增速，就算有“近岸外包”的加持，预计经济也不会有大幅度的提升，主要因为全要素生产率较低，国内缺乏经济发展动力、生产力效率低下、缺乏本土科技创新与创新企业与模式。政府负债属于较低水平，通胀率也较低，失业率维持在较低水平，短期看货币比索将走强，要看2024年美国大选结果是否会比索形成冲击。墨西哥未来面临的主要风险是美国经济一旦衰退，墨西哥是第一波冲击对象。利用美墨加贸易协定，低关税甚至零关税进入广阔北美市场，但需要关注协定细则，利用游戏规则，必须先熟知该规则的利弊，同时不能只看能够节省的关税，在墨西哥进行投资生产的各项成本，如水电费、招工、工资、当地税费等都相对中国更高，需要做全盘成本考量，同时关注美国对于该协定是否会调整或施压墨西哥。年轻的、劳动力充足、工资较低的国家，平均年龄29岁，墨政府提供18年制义务教育，全国有超过227所大学和不计其数的专科与技术学院，能够提供充足的、层次多元的劳动力。与固有观念不同，墨西哥人的平均工作时间排名全球第一，这个统计的水分很可能来自员工在交通拥堵上付出的时间。工作效率相对低下，但在拉美已是最领先的。有一个有意思的插曲，一位同学问ITAM教授，“墨西哥员工工作效率低下，相对更懒，怎么办？”，教授答曰“我们希望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来到墨西哥，帮助我们提升效率。”与华为墨西哥同事攀谈，也提到墨西哥员工很快能够适应中资企业的文化与节奏，不在乎加班，甚至自豪于受中国积极向上文化的影响。墨西哥工人平均工资为5000-8000比索（相当于2000-3500左右人民币），通常每周工作6天，法定节假日仅14天。最开放自由的贸易国度，墨西哥与多达52个国家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世界第一，也是富国俱乐部成员（G20、APEC等）。根据“原产地证”原则，中国企业可以充分利用好这一出口货物享受关税优惠的唯一凭证。除了面向北美，墨西哥也是通往拉美广阔市场的门户，尤其对于来自中国互联网、数字化和科技创新的企业来说。众多全球500强企业陆续在过去30年间扎根墨西哥，而多年享受中国市场与全球化发展的中资企业，已到了不得不重心审视自己全球化战略布局的时刻，墨西哥是大变局时代的一个缩影。在全球化趋向地区化、本地化的转变过程中，机遇和风险并存，看似不得已，却是好时机，只不过这个新阶段，对企业家本人、对企业组织能力提出了全新的、全方位的要求，中国企业如果能够做到如张润大使所说的，顺势而为，利用好政策优势，同时有效管控风险；确保核心技术不转移，坚持中国创造，全球制造；底线思维，做到风险可知、可控；利益融合，进入主流市场，服务主流市场，与本地合理分利；明确目标，发挥中国企业的竞争优势与意识；不忘根本，造福国民，永远相信自己的根在中国，做强做大的同时，要服务民族复兴的伟大目标。那么，中国企业不管是走到墨西哥，或东盟， 或非洲，都将走出一条完全不同于传统跨国企业的成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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